35，内幕
就在刚才，付清明拿走了自己的银行卡的时候，就说会有人跟自己解释具体的业务，没想到出来解释的就是大管家本人。
很明显，付清明刚才跟自己要银行卡，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型的考核，在自己配合了之后，他就去告诉了葵姨，让她开始了下一步的“培训”，正式让自己进入到部门的“核心业务”当中。
这倒也挺好的。
他停下了筷子。
“这事儿说起来也很简单。”葵姨的表情还是那么和蔼，仿佛依旧在和刚才一样说家常话一样，“你也知道，我们部门是被上头冷冻了的，预算和资源都很低，一开始的时候，阿宇还是拿着自己的钱来补贴，但是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后来我们不得不找了一些创收的门路……比如，炒单。”
“炒蛋？”苏明一下子有些莫名其妙。
今天吃的东西里面可没有蛋。
“所谓炒单，说得通透点，就是拿着公司的订单到外面去找人做。”葵姨并没有理会苏明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你也知道，我们集团的制造部门很庞大，而且产品线也很多，合作的客户更加是遍布全国。不过你应该知道，工业制品是有价格波动的，有的时候，我们的价格相对于市场的同类产品，竞争力就不太够，或者说价格偏高——而这时候就有了套取差价的空间——我们可以把订单转给另一家企业，再由这家企业来找其他供应商，用他们的产品贴上我们的牌子，然后再卖给客户完成订单，这样在账面上不会有什么问题，而其中的差价就可以流转到我们的手里……”
在葵姨的解释下，苏明终于明白过来了。
作为一个从制造业起家的庞大集团，恒正拥有大量的制造业工厂，既然是制造业，那就少不了制成品和订单两样东西，而华宇和他的人，这几年里面就利用他们在一些事业部门里面的老关系，偷偷地将部门内的订单发往外面去做，从中赚取了巨额的差价。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私活啊……
“这样不是违规的吗？”哪怕对公司的规章制度不是特别了解，仅凭有限的知识，苏明也能判断出这件事的性质，“公司如果发现了，会处罚的吧？”
“是啊，是违规的，但是被是被抓到以后才违规，对吧？”葵姨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显然已经习惯了苏明这样的诘问，“如果没被抓到的话，那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再说了，不想点什么办法的话，我们怎么维持部门的运营呢？如果连部门的运营都维持不了，那么就算再怎么清白，又有什么意义呢？”
葵姨一连串的反问，倒是苏明稍微一窒。
也对，从他看到的情况来看，在高天明一系势力的刻意打压之下，这个战略规划部的日子过得十分窘迫，别说为公司规划什么发展战略了，就连正常的业务都无法触碰，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
如果不想部门完蛋的话，那只能去想点什么办法了，就算是走什么歪门邪道，也只能说是无奈之举。不得不做。
更何况，在被上面打压的情况下，华宇等人这么挖公司墙角，恐怕还有一种你不仁我不义的复仇心态存在吧。
不管怎么说，既然他们已经在私下里做了这么久了，那么苏明就算做出任何道德上的质疑也没有意义，平白惹人耻笑而已。
他也没有那么注重道德。
“这么做，真的没人注意到吗？”不过，他还是有点奇怪，“公司的订单执行状况应该有专人来处理吧。”
“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办法。”葵姨冷笑，“企业就像是筛子，越大的企业，筛子的洞眼就越大，只要有有心人暗中使劲，钱就会哗啦哗啦地往下流……这种事情我们不是第一个在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跟你说实话吧，只要有人在，风险是没有那么大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葵姨这不亚于是直接承认，华宇钻了公司的空子，他是利用了父亲遗留在公司里面的一些心腹势力，才得以在不暴露的情况下作了这么多私活的。
虽然不知道华宇和这个部门到底通过这种方式挣了多少外快，但是既然他们已经这么做了好几年，那么数字肯定就是非常可观。
只不过，华昊如果在天有灵，看着自己的儿子居然带头挖公司的墙角，恐怕也会是哭笑不得吧，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也就是说，你们也希望我加入进来，帮助你们私下里炒单，对吗？”苏明定了定神，然后镇定地问。“刚刚付清明拿走我的银行卡，为的就是方便炒单的时候私下里走账？”
“是啊，不这样的话，你在这里能干什么呢？现在我们也只有这点工作可做了。”葵姨摊了摊手，以自嘲的语气回答，“另外，我要纠正一下啊，不是我们希望你加入进来，是阿宇希望你加入进来，没有他特别说明的话，你以为我们会在你上班的第二天就告诉你我们部门内部私下里的行动吗？我们还真没有这么心大呢……”
“华少还真是看得起我啊……”苏明只能苦笑了。“我真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辜负了华少对我的期待。”
“你既然知道阿宇对你青眼有加，那你就应该珍惜这个机会，不是吗？”葵姨的笑容越发温和了，却让苏明听上去有些瘆人，“可不是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有机会被人这么看重的。不过，还有一点我要说事前提醒你啊，不要因为阿宇对你这么好，就觉得阿宇好骗好糊弄了，当年既然华总是把他当成公司接班人来培养的，自然下了不少功夫，他可真不是好糊弄的……小伙子，我看你长得靓，脑子也挺好使的，所以一定可以大有前途，只不过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自作聪明，你千万不要做出那种傻事哦……”
终于又来了啊……
这是两天之内第二次有人在威胁他。上次是华宵，这次是葵姨，虽然一个表情严厉，一个让人如沐春风，但是实质上是一回事——她们要求苏明明白一个明确无误的事实，那就是他已经被架到了华家这艘船上了，容不得有二心，做出什么背叛行为来。
如果他真的做了呢？那么恐怕后果可想而知吧——华家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关系网和财富权力都还大部分保留着，纵使奈何不得高天明等人，但是对付一个小小的苏明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们说的话虽然不那么动听，但是很显然是事实，苏明很清楚这一点。
也许，让苏明也参与到这种违反公司规定、甚至可能违反法律法规的事情当中，也是一种检验他的手段吧，类似于投名状一样。
如果他不做的话，那么很明显，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信任，更别提受到重用了，只能一直坐在那个工位上发呆，要么受不了自己走人。
“我当然知道分寸了，葵姨，都这时候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他苦笑着回答。
“你想得通就好。”葵姨眯了下眼睛，然后又吃了几口已经发凉了的午餐。“等下你到我那儿来，我给几份资料给你，不过你只能看看，不能留底，明白了吗？”
“好，没问题。”苏明点了点头。“不该问的我绝对不问，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伙子这么懂事，那我就放心了。”葵姨又爽朗地大笑了起来，“看来阿宇还真的没有看错你啊，那你就好好干吧，你放心，只要你做得好，收入会超过你的想象的，这真的是拿着筛子筛钱啊，哈哈哈哈……”
在她开怀大笑当中，苏明似乎看到了一个和平常展露出来的形象完全不同的葵姨，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笑了一会儿之后，葵姨将饭盒里面剩下的饭菜全部倒掉了，然后也拿过了苏明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盒，“等下我去洗，你回去上班就好了，味道还满意吧？”
“何止是满意！简直是非常满意，太好吃了！”苏明半是恭维半是认真地回答，“葵姨，我以后还有机会吃到这么好吃的午饭吗？”
“暂时是没机会了，哈哈……”葵姨微微笑了起来，“不过只要你表现好，那以后说不定就有机会哦，葵姨也希望有那一天呢。对了，昨天宵宵是不是请你吃饭去了？”
“对啊，她说我是第一天过来，所以请我这个新人吃一顿。”苏明也笑了起来，“不过……虽然那餐馆的东西吃着感觉不错，但是我觉得还是葵姨做的家常菜好吃。”
“嘴真是甜啊，很会哄女孩子吧？”葵姨笑得更加厉害了，“你跟宵宵也是这么说话的吗？”
“那当然不是了，我哪里敢啊，她可是领导，我怎么敢跟领导开玩笑。”苏明连忙否认，“而且……怎么说呢，华主管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吧，感觉挺严……严谨的。”
他原本想说严厉，但是在出口的时候又觉得不太妥当，于是就顺口改成了严谨。
可是葵姨这种人精，怎么可能听不出苏明的意思。
“哎，你说得也对，宵宵确实有些认真过头了，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感伤，“其实宵宵可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过去她可爱跟我开玩笑呢，那时候真是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只可惜……自从华总过世了之后，她就变成那样了，然后又出国留学，在外国一个人住久了，脾气更加孤僻了许多，平常也不怎么跟人来往，老实说我也在为这个发愁呢。”
说到这个话题苏明倒是不敢接口了，毕竟葵姨算是他们半个家人，可以随便说，他这种纯粹的外人，又在别人手底下工作，那说错一个字恐怕都会惹来麻烦，还不如三缄其口。
不过，葵姨说得也有道理。
想想，从华宵现在的年纪来看，几年前华昊死的时候，她才十几岁，正是一个花季少女。
原本她肯定是享受着父母的爱护，同龄人羡慕的眼光，家里还有大笔的钱财，未来的前途更加是一片光明，结果因为父亲的突然死亡，世界的一切似乎就调换了一个模样，不仅仅是家庭破碎、失去父爱，更加严酷的是，自己的家庭在在公司内部的地位逐年下降，原本认为属于自己的光辉前程也蒙上了阴影——纵使家族的财富和社会地位依旧高过于绝大多数人，但是和过往已经无法相提并论了。
从一个基本上无忧无虑的大小姐落到这样的处境，就连性格变得冷漠一点也十分正常吧。
尤其是，现在她还被母亲和哥哥安上了收拾一个特大号烂摊子的责任……想想苏明都快有些同情她了。
看来，不管是看起来多么光鲜亮丽，大多数人活着都还是这么不容易啊。
“宵宵这样过，真是看着都让人心疼，我深怕她这样久了以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葵姨听不到苏明的叹息，倒是自己叹了口气，“她需要朋友，需要过得开心点，老这么紧绷着对她自己伤害太大了……苏明，你现在是宵宵的下属，年纪又差不多，应该共同话题不少吧？以后多跟她聊一下，让她可以放松点精神，好吗？”
她一边说一边注视着苏明，眼睛里满是恳切，就像是在为孩子的生活担忧的家长一样，看来长时间在一起之后，她已经下意识把自己和华宵当成家人了，所以才会为了华宵的精神状态和生活状态感到焦急。
不过，虽然她的话听上去有点像是喜欢撮合年轻人的办公室大妈，但是苏明看得出来她倒是没有什么牵红线的意思。毕竟两个人的阶级差距实在太大了，也没有人会来牵这个红线，她只是把苏明看成一个可以陪华宵聊聊天舒缓一下精神压力的同龄人而已。
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该丧气，只能说现实就是如此现实吧。
“我倒觉得我这样挺好的，不用劳动其他人费心。”
就在这时候，两个人突然听到了从门口传来的声音。
他们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去，发现华宵正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们。
一如既往的灰色套装和高跟鞋，面孔姣好精致但是缺乏热情，纵使有一头灿烂如火焰的披肩金黄色头发，却并未让人感受到温度，只有一种被拒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宵宵……”眼见自己的絮叨居然被华宵听见了，葵姨微微有些尴尬，然后连忙走到了华宵的旁边，“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葵姨你去忙你的吧。”华宵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来。“不用为我担心，我挺好的，也挺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
“可是……”葵姨似乎有些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着华宵严峻的视线，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叹了口气然后离开，临走之前她神色复杂地看了苏明一眼，似乎在叮嘱他不要忘记自己刚才说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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